辨識默觀祈禱
引用網址:http://www.catholic.org.tw/cathlife/2004/2566/4.htm
作者:柯雷納神父John Grennan OCD
譯者:加爾默羅聖衣會
「我看著祂,祂看著我,我們很快樂。」這是亞爾斯本堂(聖維雅納)從老農夫聽來的解釋,那人花好多時間留在聖堂中,看來卻像悠閒無事的樣子。這個老人可能也懷著愛,向內注視心中的聖體龕,在那裡,他和主親密談心。
無論是那一個情況,他的祈禱都可說是默觀的祈禱。雖然談到基督徒傳統中的默觀祈禱,有各種不同的經驗,本文中,我想說的是持續愛天主的心態。這個愛也能以朝拜、信德、痛悔、感恩等等方式來表達。但願明白這事能使本文的內涵更加充實,不過我不想超越這個範圍。在今日,幫助人修行默觀祈禱的技巧比比皆是,近代的若望.曼(Don John Main OSB)提倡使用基督徒的「咒語」(mantra),他說這是若望伽仙從第四世紀流傳下來的[1]!
瑪竇.麥傑翠克(Matthew McGettrick OCD)主張聖十字若望和夏曼(Chapman)院長是默觀祈禱的前驅[2],不過西略.潘寧頓(Basil Pennington OCSO)說,《不知之雲》和《伽仙的講道集》是歸心祈禱的基礎[3],來自東正教傳統的修持「耶穌禱文」,也受到廣泛的倡導[4]。我認為還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教會內許多這類運動的興起,乃由於非基督宗教上師的出現和教導。
本文僅限於牧靈方面的問題,其用意是要答覆那些經引介使用默觀祈禱法的人,他們所體驗到的困難。有些人想知道這對他們是否算是最好的祈禱方式。有些人感到開始時好得很,但到了後來卻不再是這樣。還有一些人非常納悶,有時候,他究竟是不是在祈禱,或其實什麼也沒作,或只不過是放鬆放鬆而已。自我超越的愛(Self-transcending love)──倘若剛開始時有的話──彷彿已經死寂幻滅。在此有個辨識上的基本問題,本文中我願專題探討這一點,辨識一個人何時適宜習慣地運用一種默觀祈禱的方法。
「習慣地」這個語詞是很重要的;我不難承認,任何特定的祈禱時期,都可能呈顯出一連串短暫的默觀,或者也有可能,在人生的某些時候,默觀祈禱是人願意用在個人祈禱上的適當時期。今日出現的問題是人們獲得如此的印象,認為默觀祈禱的技巧必須加以習慣地運用。換句話說,他們把默觀祈禱和可學習的祈禱方法劃上等號,就好像教人唸玫瑰經,或如何修行默想。在基督徒的傳統中,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從默想到默觀祈禱
默觀祈禱是一種祈禱的方式,通常跟在默想祈禱之後。默想祈禱因反覆思想並活出聖經,而得到養育和支持。強調這個祈禱方式,雖包括運用心智,但主要並非著重腦袋的修持,是很重要的。「默想」這個詞的古早含意和喚醒觀念有關,但同時也和記憶及內心開始改變有關,惟有在日常生活的環境中活出這個改變時,才會達成變化內心。因此,人能默想耶穌基督的苦難,不只知道和理解而已,並且在記憶中牢牢記住,啟發人更加心懷慈悲,遇到生活事件時,能適時發揮作用。論到影響基督徒理解「默想」這個動詞的俗世背景,著名的中世紀學者若望.勒克萊克(Jean Leclercq)指出,這個詞的意思是以普遍的方式「去思想,反省,就像認識或思量;但不止於此,默想經常意味著和現實的,甚至和倫理的次序有密切的關係。意指思想一件事情時,含有實行的意向;換句話說,是人有所準備,事先在頭腦裡有預像,而去渴望,彷彿是事先做了這事,簡略地實行了。」[5]所以這個來自默想的智慧是相當實際的,有助於人存在得更好,活得更好。
接下來,勒克萊克作了一個比較廣泛的綜合:「先輩們認為,默想即是唸一段經文,『用心』學習經句的完整意義;就是說,用人的整個存在;用身體,因為口舌要誦唸出來;使用記憶,使之專注;使用理智,明瞭意義;也用意志,渴望付諸實行。」[6]按此默想的涵意修行,祈禱遂因之而來。這樣的祈禱可能是求恩、痛悔、朝拜、感恩或內心和頭腦上認為合適的任何表達方式。這個祈禱可能是說許多的話,也可能只說幾句話,而伴隨一些寧靜的時段。偶而,整個祈禱可能是寧靜的祈禱。
基督徒的傳統並不把習慣性的默觀祈禱作是另一種有待學習的祈禱方式,卻看作是經過默想和生活出來的一種祈禱的最後結果。人的錯誤傾向逐漸改變,一顆默觀的心遂陶冶成形;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和努力,並且,在這整個時期,還有聖神恩寵的助祐。為此之故,我認為,幫助默觀祈禱的技巧不該人人都採用。那些技巧有助於一位成熟的默觀者;但許多準備修行默觀祈禱的人,可能都會使技巧來祈禱。
不可否認的,人們在導入默觀技巧時,能有很深的體驗;他們可能有,不過,如果還沒有充分的成長,這絕不能繼續維持,形成習慣性的祈禱方式。記憶尚未完全充實,心態也還沒有足夠塑造成形;結果,頭腦和內心根深蒂固的老習慣會再重現。如果他們堅持下去,會以神妙的果效收場,且加以合理化,好似他們真的作了些什麼了不起的事。這是今日許多人腦袋裡的問題。
我願仔細探究默觀祈禱的性質,此乃默想祈禱發展的結果。關於這個單純的祈禱方式,以愛的心態持續維持,或以一個字或一句話表達那個心態,其特點是豐富的單純性。這個注視,或這句話,或者更徹底地說,這個心態是先前一切的總和,這和反省、記憶、變化內心及生活都有關係。確實是因為如此的豐富,因而深入達及單純,故能持續維持一種習慣性的默觀祈禱方式。
今日所發生的,雖說不是普遍性的,人們尚未充分或透徹地在各方面修行「默想」(指這個字的完整涵意),就給了他們這個總和。他們往往得到保証,能快速達到一種並非祈禱的空無狀態,這全是因為他們所得到的養育食糧沒有足夠的實質。
聖十字若望和聖女大德蘭
默觀祈禱是多種因素的豐富總和。聖十字若望寫道:「許多的行動,都會在靈魂內形成習慣。同樣,重覆此愛之認識的許多個別行動,變得如此持續不斷,以致在靈魂內形成習慣……靈魂先前藉個別認識的勞苦默想所得的收獲,現在,如我們所說,已經成為習慣與實質的,形成一種普遍與愛的認識。這認識既不清楚分明,也不是個別的,如先前一般。所以,一開始祈禱,這靈魂彷彿擁有儲存的水,平安寧靜地飲水,不必勞苦也無須藉過去默想、形式、形狀的管道去取水。此時,靈魂在天主前收斂,投身於普遍、愛、平安、寧靜的認識行動中,飲著智慧、愛情和愉悅。」[7]
聖十字若望強調讓人從已儲存的水中飲水,現今仍需有明辨和堅持,明辨何處需要,堅持於需要處形成儲存的水;否則的話,有的人會因為企圖從乾旱的土地飲水,竟至毫無所獲而不了了之。與聖十字若望同時代的大聖女,亞味拉的聖德蘭,洞見致力於速成默觀會導向乾枯,產生不少的挫折。她也同樣視之為浪費時間,是忽視我們的人性,最令人憂心的是忽視基督的至聖人性,那是我們走向天父的惟一道路。如果堅持速成的默觀之道,這意謂著絕不能達到圓滿的靈性成熟。她認為這種努力係出自驕傲,或者,按她比較含蓄的說詞,「缺乏謙虛」[8]。收心斂神,能在寧靜中按各人的需要得到養育,這才是她極力要求的祈禱方式。[9]
這種祈禱才是聖女大德蘭所說的,一個人經過一年半載的修持之後,能夠得到助益。若望.曼(John Main)誤用這話於默觀祈禱上,或用聖女的術語來說是「寧靜的祈禱」[10]。其實這並不是她在書中該處所說的那種祈禱。
復活的勞倫斯修士
復活的勞倫斯修士是十七世紀的加爾默羅會修士,他在一封信中敘述,自己當時的默觀祈禱境界來自他擱下所有非屬本份的祈禱和敬禮神工。他寫道:「除了應盡的祈禱本分外,我放開所有的敬禮和祈禱神工。我專心致志,恒心不懈於祂的神聖親臨,那時我保持一種對天主的單純注視,和普遍的喜愛,這個我可稱之為主動的天主臨在。」[11]然而,放開他的祈禱和敬禮神工之前,由於奠基於天主親臨的默觀覺知中,他繼續不斷地默想,修持自己的生活,使之全面符合基督信仰,他為此付出不少的力氣和時間,也有不少的痛苦:「開始的那幾年,我通常深思細想死亡、審判、地獄、天堂和我的罪…這是我的開始;然而,我必須告訴你,在最初的十年中,我極其痛苦,明知自己沒有如同我所願望的那樣專心事主,過去的罪經常浮現腦海,天主賜給我不堪得到的大恩,成為我受苦的根由和事實…當我只想著要了結這些困苦的日子時…我發現自己突然之間全改變了;我的靈魂雖然仍在困苦中,卻感受到內在深奧的平安,彷彿靈魂處在安寧的中心和安息的處所。」[12]
天主親臨的默觀性知覺,對勞倫斯修士來說,是非常單純的;但卻是很豐富的單,因為這是經由默想之路達到的,這條道路親密且深邃地碰觸到他的生命,終於引他走向默觀祈禱豐富的單純。
不知之雲
《不知之雲》是英國神祕學傳統中的經典。可能寫於十四世紀,作者不詳。序言介紹說,這不是一本寫給每個人閱讀的書,除非那人「完全決意要成全地跟隨基督」,並且「長時間盡所能,以主動的修持達到默觀生活。」作者真的「以愛能承擔的全部力量和能力交託和請求」我們,除非我們已做好這樣的準備,不可閱讀這本書;而且不可推薦給其他尚未做好準備的人。那些不理會這事及類似的勸言,只視之為歷史環境使然者,我無法接受他們的觀點[13]。
人心在適宜作習慣的默觀祈禱之前,需要有所準備。在這個準備中,有個非常重要的部分,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主動地效法基督,這的確就是默想的內涵,如我們已注意到的。我知道,若說今日的人心已不如十四或其他世紀那般需要準備,這是毫無憑據的。序言中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勸言,要讀者必須閱讀整本的書,不可斷章取義;作者警告我們,若只讀片面之詞,很「容易」誤入迷途。例如,斷章取義地採用第七章的勸言,這是一個錯誤:「為此,當你因天主的恩寵覺察祂召喚你(修持默觀祈禱),而你也決意回應時,要懷著謙虛的愛,舉心向著天主。且要真實地認為天主親自創造你,帶領你,慈惠地召喚你達到這個生命的境界。對天主不要懷有其他的想法。這完全取決於你的渴望。歸向天主,且惟獨歸向祂本身的赤裸意願就完全足夠了。如果你希望把這個意願化為一個語詞,使你更容易專注持續,那麼要選擇短的語詞,更好是單音的字。這個詞愈短愈好,因更像聖神的工作。如『天主』或『愛』這樣的語詞。選擇你所喜歡的,或其他什麼的,只要是單音的字即可。把這個語詞牢記心中,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使之常留駐於心。」
這些話要按照序言中所說的意義來瞭解,也要按引言的意義,引言說,這話是為一個人「覺察到被天主的恩寵吸引」時說的。最後,第七章也告訴我們,默觀祈禱的修持是「建立在許多愉悅的默想基礎上,默思他自己的可憐及主的苦難,天主的仁慈及祂至極的美善和珍貴。」再者,作者所謂的默觀的「獨一」修行,是個豐富的修行,因為它是在熱愛的頂端,許多修行的總和。
耶穌禱文
修練耶穌禱文似乎和我方才提出的觀點相左。因為對願意認真祈禱的人,給他的濃縮禱詞是:「主耶穌基督,永生天主之子,垂憐我罪人!」在此情況下,這句禱文必須繼續以閱讀聖經、靈修書及默想信德的奧跡來充實其內涵。為使我們豐富地應用耶穌禱文,東正教的總主教安東尼.布倫(Anthony Bloom)建議,「它只需要一本字典和聖經,再加上一點思想…然後我們再多用點心留意自己所說的,我們的祈禱就不會只是空洞的話,或只是些失去真正涵意的符號。」[14]
《東正信徒朝聖記》書中提出以下的問題:「耶穌禱文與福音,那個更有價值?」答案是「都一樣。福音就如同耶穌禱文,因為在耶穌聖名中也包括福音中的一切真理。教父們說,耶穌禱文是福音的總綱。」[15]顯然地,如果持續得到福音的滋養,自會逐漸總括整部福音,不僅以抽象的方式,而且以非常個人和受滋養的方式。再者,最後的結果必是內涵豐富的結合。
若望伽仙
若望伽仙很接近耶穌禱文傳統的起源;就是說,這種祈禱方式是初期基督徒進入沙漠時所修持的。他提倡使用聖詠69(70)的詩節,即日課經開始時誦唸的:「天主求祢快來拯救我,上主求祢快來扶助我。」不過,同樣地,其用意並非使之空掉修行的智慧,即默想的果實。
的確,如同若望伽仙所述說的,其中充滿如此的智慧:「這句短誦包括著:呼求天主救助災難,謙遜誠心的認罪,經常注意和發自敬畏的警惕性,承認自己的脆弱。它又表示信賴天主必將俯允自己的祈求,肯定天主將時時處處予以扶佑;因為不斷呼求天主保佑的,必不疑惑天主常在自己跟前。這是熱愛的呼聲,是呼救的號叫。當靈魂看到大敵當前,四面陷阱,不寒而慄的時候,因恐懼而呼救;或者發現自己日夜被敵人圍攻,如無天主救助,就勢必不能倖免,因而呼求救援。」[16]
這只不過是他精彩敘述中的一個概略部分,全文可自成一短篇的論文。這段精彩論述之後,他隨即勸告說,「的確,我們的靈魂要深刻記住這端短誦,反覆地唸,不停地默想,久而久之,養成堅決的信念,摒棄一切華麗的詞句,僅僅保留這一句簡單的經文。」[17]首先,按其普遍的涵意,「這一句簡單的經文」確實是非常豐富的;這是個只能達到的富饒,而非人一開始時就會有的。那麼,這個富饒是如何達到的呢?剛才提到的這段論述中,我們要注意一下,伽仙如何強調頭腦應藉著「不停地默想」而強化,之後才能「摒棄一切華麗的詞句,僅僅保留這一句簡單的經文。」這個動作也是經由默想而達到默觀的祈禱。
John Main以伽仙作為他基本理論的憑據,倡導運用基督徒的「咒語」(mantra)。不過,雖然他採取伽仙所強調的「這一句簡單的經文」,我想質疑,他是否也同樣強調伽仙的另一論點,同時主張這句短誦含有豐富的修行智慧,有效地達成兩者間的平衡。對伽仙來說,短誦在有助於人達到默觀之前,是修行默想的工具。我則認為,採用聖經中的章節或語句,來幫助人達到默觀祈禱,而沒有首先確定,這句短誦已是其修持默想的專注焦點,或已是經過充分默想的濃縮精句,這樣似乎是不明智的。如此誦唸聖詠69:1,或任何章節和語句,而沒有讓豐富的意義和內涵發展,會導致許多人很快陷入乾枯耗竭,而達不到其正的默觀祈禱。
真正令人關注的是,在今日,許多人由於堅持他們的默觀祈禱方式,陷於乾枯耗竭之中。關於這方面,瑪格麗特.陶根(Margaret Dorgan DCM)的一篇傑出論著上談及這事,她觀察到:「人們受到赤裸的單純、神貧精神、信德之路(不同的說法)的鼓舞,略過必須有的各個初學階段。」[18]她繼續說,「過早的簡化,抑制成長並歪曲真實的單純化經驗,他們需要明智的指引,溫和地帶他們回到想要棄置不顧的初學時期。謙虛些,明智些,他們會從自身的經驗中明白初學階段的必要性。」[19]一般說來,凡願意用整個祈禱的時間誦唸一句明確經句的初學者,所誦唸的經句該是有意義的詞句,其含意能涵容他們內心及生活處境中的種種掙扎,能藉著默想而不斷充實。否則的話,必會跳掉「必須有的各個初學階段」,那麼,他們要達到天主前的真正默觀地位,實在是希望渺茫。
德行的成長
德行成長是修持習慣性默觀祈禱的條件,這已經包含許多,比方說,涵蓋藉默想和生活中的修持而塑造其心智。德行是理智和內心備妥的良好狀態,因一再重覆的動作而確定。促使德行倍加難以修成的原因,乃是早已存在的、根深蒂固的惡習──經年累月形成的積習。通常,陳年的積習無法立竿見影,隔夜就化為烏有。
本文談論的這個陶成,是在與聖神恩寵的合作之下,準備好具有默觀者的理智和內心。這往往要求許多的愛主和愛人,竟至克服內在的抗拒,達到使愛德習慣性地向外施展,此乃我們所謂的,默觀祈禱中應有的作為。所以,採納默觀作為祈禱的習慣方式之前,必須先革除自私生活的惡習,代之以堅決根深的愛。
事實上,未達適宜的時機就採取默觀的技巧,其中的危險是只會鎖定一個人更深入自私的世界;歸向默觀祈禱的行動化為靜於自己,而非超越上達天主。修持如此的「默觀」,導致加強自我中心的危險,使純真默觀祈禱的發展更加遲緩。正統的神修作家對這個危機很警覺。十四世紀法蘭德斯的神祕家,奧思定會的真福魯伊斯布諾也克(Jan van Ruysbroeck),他述說超越行動尚未進入之前,那種非常愉悅滿意的內在狀態是他所譴責的。「他們輕視並忽略意志、認識、愛、渴望、人和天主的有效合作,藉著虛假的心靈自由,沒有愛,沒有德行,執著於他們在自己內心找到的假安息。然而,這個寧靜純粹是忘記天主,忘記自己和近人,與神性的平安背道而馳。神性的平安是安息的深淵,這個神妙的平安充滿行動、愛、渴望,愈熱烈追求,愈能找到。此一騙局的犧牲者,大部分是尚未經歷過苦行的淨化,雖然有些人修行極嚴苛的苦工。缺乏單純的愛和真理,透過懶散的感官,休止於自己。毫無忠心於天主的愛,以此作為途徑,他們能徹入自己內,安歇在自己的本體內,由於可怕的是非顛倒,他們誤以為是天主的本體,因而造了一個『天主』,或者,更好說造了一個他們的偶像。」[20]
和魯伊斯布諾也克同時代的道明會士若望.特勞樂(John Trauler),他描述了一個類似的虛假內在狀態,在那種情形下,修持德行已被跳班:「他們能夠全神專注於一種內在的境界,思想中毫無形式和形像;不過,他們對這個光明的處境把持不捨,全然據為己有,視之有如天主的本身。然而,這畢竟只是人的本性罷了。還有,處於此境,比感官上的享樂還要怡人…那經由修德之路而有的超越性內在專注,他們尚未達到。」[21]
修持德行和成長,個人的真正成長,兩者意義相同。沒有成長和成熟,則不可能成為默觀者。所以,我認為勞倫斯.傅立曼(Laurence Freeman OSB)有意反對傳統的一般看法,他寫道:「若說默想(這裡指的是《不知之雲》中的默觀修持)只保留給成熟的基督徒,這是很不合理,也很專橫的。」[22]
一元論的影響
如我開頭時提及的,由於來自東方上師的影響,驅使基督徒回歸其默觀的根源。本文不擬深入談論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傳統之間的關係。我只願提出一個問題:以東方的技巧和哲學來粉飾我們基督徒傳統的解釋,會達及何等的程度?
論及這一點,瑪格利特.陶根確實意指某些像這樣的事正在發生:「外來的技巧…在今日仍保留其東方風貌,無論我們如何引用聖經和基督徒經典加以盛裝。」[23]她看到推展這些方式是危險的:「掙得單純是要付出高價的,要犧牲徹底的一元論並拒絕裝扮自我。」她繼續說:「太多的男女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原來身分,由於錯誤的理由,受到非二元論(一元論)神修的吸引,這種神減輕了他們面對自我的掙扎。」[24]
「引發自我沉沒於神,或融化於神的修行,有危險使已經疏遠的人陷入更深的疏離。無形無相的自我,很容易導入任何的神修經驗。所謂的無名和無形,空乏和低度開發的內在狀態,現今受到欣然的接納,視之為神祕結合的無限境界,默觀的無窮之境。在今日,神師們未加詳察,盲目地慫恿這種引人專注凝神的妄想。這些指導者沒有看出來,簡化的靈修吸引軟弱的自我,以之為避難所,逃避自我真正成長的痛苦。」[25]基本上,她是在回應基督徒的傳統,當一個人準備好以簡化的祈禱形式作為習慣性的祈禱方式之前,首先必須有成長,這往往是痛苦的成長。
結論
本文旨在答覆牧靈上的問題,針對導入默觀祈禱方式中的人,其所面臨的困難和尋求的指引。我已經作了答覆:雖然一般的默想祈禱也能有零星的寧靜默觀祈禱,而且某些時候,默觀祈禱也可能會延長期間,然而修行習慣性的默觀祈禱,只宜於默想祈禱有了充分的發展後,亦即,達到因德行真正成長而來的整合的單純。我已辯証基督徒的傳統支持這個觀點;我很感納悶,是否一元論的影響是霧化,而非光照傳統的觀念。
多瑪斯.牟敦(Thomas Merton)死後才出版的著作中寫道:「當一個人表現出知道自己的名字時,仍然不能保証他明白這名字代表一個真人。相反的,可能這編造的名字非常活躍地扮演非真我的角色,投入事業、政治、學術或宗教…的領域。如果像這樣的一個『我』,有一天聽到了『默觀』,他會對著自己扮出多樣的默觀面孔,宛如面對鏡子的小孩。他會培養看來合適他的默觀面貌,也喜歡在自身內流灠自己的默觀模樣。然而,事實是他的自戀狂朝內轉向,以靜寂不動來餵養自我,自愛會讓他深信不疑,肯定他的自我經驗是對天主的經驗。」[26]
但願本文有助於分辨清楚,到底是在扮演虛假的我,還是天主面前真正的我?是修行默觀祈禱,還是亮出默觀的面孔?是自戀地歸向自我,還是以持續不斷的愛超越地上達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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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後語
作者是加爾默羅會英國和愛爾蘭地區的省會長,講授靈修學於都柏林(Dublin)的加爾默羅靈修中心,及耶穌會Milltown Institute。本文原先發表於道明會神父主辦的Religious Life Review。去年(2003)八月美國時代週刊封面出現打坐的女影星Heather Graham,巨幅報導「默想的科學」(The Science of Meditation),顯示超覺靜坐正風行於美國。53頁下面,一個小小的角落出現了聖女大德蘭,所以有人影印這篇文章送進了隱院。可想而知,談論默想祈禱成為焦點話題,Carmelite Digest 隨即轉載柯雷納神父的這篇短文,本譯文由此譯出。
作者苦口婆心,引經據典,辯証達到習慣性默觀祈禱,就是說,達到持續不斷愛天主的恒常境界,絕非一蹴可及的。外在的技巧,如唸短誦、長時間靜坐冥想等等,如果沒有配合深度的默想,根除惡習,變化內心,杜絕罪惡,不但很快會陷於乾枯,而且是在浪費時間。如果強行為之,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或是導致自戀性的假神祕,或是成為魔鬼戲弄的犧牲品。
另一方面來說,達到默觀祈禱是一條空虛自我,接受天主恩寵的過程,其中必然包含徹悟自我的罪惡、有限、貧乏、黑暗……,並明察天主的純潔、慈悲、無限、富裕、光明…是徹底智悟的工夫,但僅只徹悟還是不夠的,必須有証悟的修果。証悟的修行對基督徒來說是修持信望愛三超德,準備人完全接受天主聖神的引導,以純潔的理智、記憶和意志和天主結合。
文中柯雷納神父之評擊一元論,其目的是避免陷入假神祕主義,簡言之,一元論的危險在於人只要成佛,不要放下屠刀;只要修行的美果,不要修行;只要神祕,不要克修;只要被動,不要主動;只要默觀,不要默想;只要愛天主,不要根絕惡習。如此這般低度開發的靈修心智,確實令人堪憂。而不加明辨,倡導如此的默觀祈禱,是在破壞,而非建設,是在欺騙,而非成長。
曾有一位年青朋友對我說:「修女,我曾經參加過聖神同禱會,眼看著周圍的人紛紛倒地不起,我自己說什麼就是倒不下來。之後有人對我說,像我這樣就是聖神內的貧血。我很納悶,修女,你說呢?」我實在無話可說,深深感受到,由於對神祕經驗的低度認識,造成許多的誤導,浪費許多寶貴的時間。達到真實的默觀祈禱,其重點絕非稀奇古怪的神祕體驗,或神祕情感,甚至也不是超凡的心智感應,或特異的體能。這些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可能是好,也可能是不好,但根據一般神祕家的看法,有的話要善用,沒有也不意味著缺乏天主的聖寵。聖女大德蘭甚至主張,天主之賜予神祕的恩寵,是為了給人修德的力量,使人在承行主旨的道路上勇往直前,而非為了個人的安慰。
無論是教會初期的沙漠聖父,或是佛教的禪宗,甚至連印度教的著名上師拉瑪克里希納都不重視這些所謂的神祕現象。在此我要引述拉瑪克里希納一段頗有諷刺意味的故事:
一個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很年輕就離開家,成了僧人。小兒子接受教育,成為一個有學問、有德行的人。他結了婚,定居下來,履行了家戶主的責任。十二年後,那個當了僧人的哥哥回來看弟弟,讓弟弟喜出望外。他們一起吃飯時,弟弟問:「哥哥,請告訴我是什麼讓你願意放棄塵世的歡樂,以一個僧人的身份在外面流浪多年?你從中得到些什麼呢?」他哥哥回答說:「你想知道我得到些什麼嗎?好,跟我來。」他把弟弟帶到鄰近一條河的河岸上說:「看著!」然後跨出了河岸,踩在水面上,步行過河流。到達對岸以後,他大聲對弟弟說:「你看到了嗎?」弟弟沒有回答,給了一個船伕半個便士,讓他把自己渡到河的對岸。然後,他對哥哥說:「你看我只花了半個便士就過了這條河嗎?你讓自己吃那麼多的苦頭,為的就是這個嗎?」聽了這話,哥哥恍然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錯誤。從此,他把心思用在體驗上帝上面[27]。
若要達到純真的默觀祈禱,會父聖十字若望在《攀登加爾默羅山》中告訴我們:
靈魂如果依靠她的任何知識,或愛好,或對天主的經驗,無論那些知識、愛好或經驗如何,與天主很不相似,而且渺小至極,致使行走此路時,很容易犯下錯誤,或有所保留。因為她不願安然留在完全的黑暗中,而這才是真正的嚮導。
因為天主的存在既不能以理智、欲望、想像或任何其他的感官去把握,在今世也不能被人認識。今世中,對天主能有的最深感受與體驗…等,與天主和單純地擁有祂相去無限的遙遠。依撒意亞和聖保祿都說:天主為愛祂的人所準備的是眼所未見,耳所未聞,人心所未曾想到的(依六四3,格前二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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